▉ 吳念真簡介 (引述自吳念真作品《這些人,那些事》)
全方位的創意人、電影人、廣告人、劇場人。
本名吳文欽。1952年出生於台北縣瑞芳鎮。1976年開始從事小說創作,曾連續三年獲得聯合報小說獎,也曾獲得吳濁流文學獎。並著有多本暢銷經典作品,如《台灣念真情》系列等書。
1981年起,陸續寫了《戀戀風塵》《老莫的第二個春天》《無言的山丘》《客途秋恨》和《悲情城市》等75部電影劇本,曾獲五次金馬獎最佳劇本獎、兩次亞太影展最佳編劇獎。改編父親故事而成的電影處女作《多桑》,獲頒義大利都靈影展最佳影片獎等獎項。
主持TVBS「台灣念真情」節目達三年,導演企畫及代言的廣告數十支。
2001年,舞台劇處女作《人間條件》獻給了綠光劇團,隔年又編導了《青春小鳥》。2006年,推出《人間條件2--她與她生命中的男人們》;2007年推出《人間條件3--台北上午零時》;2009年推出《人間條件4--一樣的月光》等系列作品,再次成功詮譯「國民戲劇」。
演講摘要【文字整理 / 社友Daphne】
目前台灣想要找到一家傳統、保有台灣古早味的什錦麵,已經很難找到了。一碗台灣古早味的什錦麵,裡面的配料也是個很大的學問,不論是肉片的厚度、豬肝的嫩度,都是一大學問。大家都知道台灣是個移民的島嶼。為什麼大家要移民到台灣?當然就是因為生活已經無法過下去,所以我們的祖先才會千辛萬苦渡過黑水溝,來到台灣,在台灣落地生根。在古早那個時代,人與人之間是互相幫忙的, 濃濃的人情味也是我們台灣人最大特色。你知道,台灣最重要的資源是什麼?就是人。人與人之間搏感情,「搏感情」是台灣文化很重要的一部份。
有些人認為搏感情對處理事情是無濟於事的。但是人與人之間的相處,中間到底有何意義?舉個例子來說,政府常說:我們是生命共同體,大家要一起合作,一起朝向未來目標前進。這句話到底是有沒有道理?乍聽之下,似乎是言之有理,但問題是:誰要與誰算是生命共同體?
我以前住在九份金瓜石,九份是個礦坑,那裡的人無不跟挖礦有關係,聚集了說著各式各樣不同腔調,混雜了許多不同地方方言的人,大家一起靠著挖礦討飯吃。當時整個庄頭所有人都很貧苦,但在某種程度上也因為大家都半斤八兩的窮,因而人與人之間的感情很好,所以日子過得很愉快。
在我們那時代的庄頭,若有人家中辦喪事,則家人只要專心悲傷、專心宣洩情緒即可。因為,大家會互相幫忙,會各司其職,負責各項事務,例如:識字的人負責寫訃聞、祭文;女眷們負責製作孝服;有人庖廚;有人丈量墓地,而我則負責代聽廣播連續劇,再轉述給庄頭的女眷們聽。在當時的年代,人與人之間的情感是直接凝結在一起的。當時的年代,是你給我一斗,我給你一丈的。今天你幫助我,我明天回幫助你。我生病時你照顧我,你生病時我會照顧你。所以對我而言,全台灣最可愛的情感就在此,最珍貴的東西—就是人與人之間的互相幫忙。
最近,大多數人都把愛台灣掛在嘴邊。但台灣人與人之間的情感愈來愈薄弱了,各位知道嗎?台灣現在靠什麼在維繫?靠政治在聯繫。這是很不正常的。人的聚集居然不似古早是為了情感或為了完成共同夢想,而是為了政治,如果只是透過媒體去認知台灣的話,整個島嶼好像只被歸類成兩種人,無關性別而是顏色:一種是藍,一種是綠。所有人民的熱情分成兩邊對罵,而忽略身邊或者台灣所有的一切。這是很可悲的。人,要用這樣的方式彼此對待嗎?顏色高於友情嗎?類似無解的疑惑持續在心裡起伏不已,如果台灣能回到過去,如果能像古早,因為同樣的信仰或廟會活動而作為情感聯繫,那會有多好。
於是我們終於想到一件願意去做、而且可以做得到,甚至可以號召全台灣人,把他們都拉進來跟我們一起做的事。大家決定把國家劇院搬到鄉下,演戲給全台灣319個鄉鎮小孩看,讓全台灣所有兒童都有機會能欣賞到國家劇院級的舞台劇表演,這個活動從幾年前到目前都還在持續的運作中,截至目前為止,這個活動兩年來已走過170個鄉鎮,而終點便是台灣的第319個鄉鎮。
我們完全不靠政府補助經費,以避免不必要的政治紛爭。 舞台劇完全與台北國家劇院具備相同規模,單每場演出舞台、燈光與設備就必須花費35萬,這還不包含其他的雜支。喚起大眾的情感凝聚力,大眾的參與遠比龐大的捐款更有意義。
有一天在鹿港,鹿港的風很大,為了不讓舞台劇布幕被風吹倒,鄉長為了讓小孩們看戲劇表演,現場一直以電話聯繫,並調來五輛遊覽車當擋風牆,將布幕後面圍起來,以免舞台被風吹垮,才讓所有觀眾得以順利看戲。舞台搞定後,鄉長甚而還向大家廣播,請大人們分坐二旁,讓小孩們坐在中間,大家都在想為什麼?粗獷的鄉長才回答:這樣小孩才不致感冒啊!那樣的時刻,讓我聽了覺得很感動,突然覺得眼眶泛紅,差點感動到落淚流涕,原來大家都是為了我們的下一代的笑容在認真付出啊,這也是我們極力追求---讓台灣人得以藉由共同一件事再度喚起情感凝聚力。